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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身居闹市,我却时常想起老家的院子,想起灶屋顶上那根黑色的烟囱,想起烟囱里飘出的一缕缕炊烟,想起烟囱下的土灶……
土灶是庄户人家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无论是大瓦房还是茅草屋,谁家里能没土灶?有了它,一家人的一日三餐便有了着落;有了它,日子才有了烟火气息,才叫日子。农家人的一天,从早起在土灶里燃起一把柴火开始,到晚上熄掉灶膛里最后一把柴火结束。
我家的土灶不大,长两米,宽一米多,用土坯砌成。土灶正中是个大圆灶孔,像张大的嘴巴——那是坐锅的地方。后面靠墙的地方是个碗口大小的孔,通着烟囱。大灶孔旁有个瓦罐,被砌在土灶里,罐口略高于灶台。烧锅时,瓦罐里储上水,灶膛里的温度会传导给瓦罐,饭做好了,瓦罐里的水也烧热了。尤其在冬天的早上,天冷得伸不出手,用瓦罐里的热水洗手洗脸,很舒服。
如果说厨房是家里的演出场的话,那土灶就是舞台了。当然,出场的永远是母亲。别看是独角戏,母亲却演得极为用心,即便是缺油少盐的艰难日子,她也总能使出浑身解数,把光景烹调得有滋有味。每天鸡叫头遍,母亲就蹑手蹑脚地起床了。她把锅坐到灶台上,添上水,盖上锅盖,点一把柴火放进灶膛,然后拉动风箱。在“呼嗒呼嗒”有节奏的响声中,柴火毕剥作响,火光映红了母亲的脸膛,也照亮了整个厨房,一缕炊烟通过烟囱升腾起来,一天的日子便在炊烟中氤氲开……除了在土灶上做一家人的饭菜外,母亲还要在土灶上煮猪食、拌鸡食,一个早上都要围着土灶转。
至今我还怀念土灶上做的“柴火饭”的香味。那时,我们家人多,母亲每顿要炒一筐的萝卜或青菜。我最爱吃的是炒青菜。母亲把青菜择好洗净控干水,用大火把铁锅烧热,然后倒进一点菜籽油,等锅里的油冒烟、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油烟味儿时,迅速把青菜倒进锅,顿时满屋都是“刺刺啦啦”的声音,母亲用锅铲快速翻炒,一时间,菜香四溢,让人垂涎。饭菜做好后,全家人围坐在一起,边吃边聊,享受着简单的幸福。
用土灶做饭,看似简单,实则很有讲究。最关键是把握火候。根据食材的不同,添柴的缓急多少都有区别。倘若柴火添得太少,火势不旺,做的饭菜就欠了味儿;添得太多,既浪费柴火,还容易把饭菜烧糊。还要根据食材的不同,选取不同的柴火。如果是蒸馍,就要用劈柴,大火,这样蒸出的馍才暄腾好吃;如果是烙馍,就要选取麦秸或苞谷叶,这样能随时控制火候,不至于把馍烙焦……所有这些,都要凭经验。小时候我常帮母亲烧锅,往往一顿饭做下来,不是被烟熏得鼻涕一把泪一把,就是被弄成“花脸猫”。
土灶留给我最快乐的记忆,莫过于它能够让我吃到原生态的灶膛“烧烤”——夏天烤玉米,冬天烤红薯。做饭时,把带皮的玉米埋进灶膛下的灰烬里,饭菜做好了,玉米也烤熟了。用火钳把玉米从灰烬里扒拉出来,撕开苞叶,露出金灿灿略带焦黄的玉米,色香味俱佳。冬天,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红薯,拍掉上面的柴灰,揭去烧焦的红薯皮儿,露出金黄的瓤,边吹边吃,软糯香甜,比现在街上卖的烤红薯好吃!
土灶最忙的时候是在腊月。腊月二十三,民间又叫“祭灶日”,家家户户把厨房收拾干净,举行完简单庄重的祭灶仪式,便开始为过年作准备:蒸蒸馍、煮肉、炸丸子……忙碌中透着喜庆,让人感受到土灶的古朴、温情和神圣,更感受到一种信仰的力量。它是有形的,但似乎又是无形的,它让我们面对袅袅炊烟和氤氲热气,懂得了淡泊、知足和感恩。
土灶虽其貌不扬,却承担着全家老少一日三餐的重任,又是一家人精神的寄托,无论日子多么艰难,只要土灶点燃,热气就会蒸腾,心中就会有暖意,日子便有了生机与希望。
如今,农村已经普及液化气和电磁炉,既干净又快捷,但它们似乎让日子缺少了点烟火气。土灶,正慢慢淡出我们的视野,渐渐变成我们匆匆岁月中一个难忘的记忆符号……